第1幕:維羅妮卡 白色復仇

“O先生(Oswin)讓咱們見到騎摩托車的人,就格殺勿論。”

“是啊。”

“話說你有多少年沒見過摩托車了?”

“可有個幾年啦,現在誰還在線下騎那破爛,哈雷-戴維森停產都20年了。再說了,元宇宙裡自打開廠以來的型號都有,二戰那會兒的WLA都有。”

“我記得去年在吳……吳什麼玩意兒,吳越波利斯(Goetsupolis),對,見到過騎摩託的,成群結隊,橫衝直撞。”

“可別提那鬼地方了,亂著呢,導遊,賣貨的,還有那裡的機器服務員,都他媽……”

“別走神了,阿里,還是盯著點,他們隨時可能過來。”

“哦……是”

如果西蒙·海耶(注:蘇芬戰爭期間芬蘭狙擊手,射殺蘇軍500餘名,位列世界王牌狙擊手之冠)能夠聽見目標說話,那他還會不會對那500多人痛下殺手呢? “白鴉”(White Crow)這樣想,這早已不是她第一次出任務了,但能夠聽見敵人對話還是頭一回。黑客Nash黑進了傭兵集團的通信和戰場態勢感知系統,把信號接到了“白鴉”的單兵終端上,她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但敵人的偵測信號被黑客壓制住了,發現不了正在潛伏的她。

歡迎來到2061年的地球,人們還在互相殺來殺去,依舊是那麼愚蠢,科技讓生活變得更好了嗎?並沒有,某種意義上還把生活變得更糟了,以前你也會被狙擊手在老遠的地方一槍打死,高倍鏡裡踉蹌倒地的背影是你留給這世界的最後一瞥。現在可好,被一槍爆頭之前,你連點隱私都沒有。

嗯,高一點年輕一點的叫阿里,胖一點老成些看著像個老兵的叫傑克,在高倍鏡裡只能看到他們趴在枯草叢中的背影,除了他倆還有四個。三挺機槍把守著十字路口的高地,傭兵都穿著早就淘汰的美軍三色沙漠迷彩制服,不知道哪裡搞來的剩餘物資,也不知道他們是哪個傭兵集團的,肯定不是斯巴達團(Spartan)的,斯巴達團出任務從來不閒聊。

“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吧。”白鴉心想,“反正你們也沒多久可活了。”作為專業的狙擊手,她從來不會對目標有任何憐憫之情。

目標,傭兵,武器販子、幫派的大小嘍囉、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區塊鏈銀行家、政客、粗魯的軍閥、利欲熏心的邪惡科學家、櫃子裡所有襯衫都是一個花色的程序員……個個該殺。為巨頭們——也就是所謂的“蔽日者”們(the Uranus)效勞就是在作惡,但除此之外,還有別的稱得上“工作”的營生嗎?

“熱死了,還來不來?這狗日的破天兒,一年比一年熱,地球要完蛋操了。”

“我看地球已經完蛋操了,沒啥好地方了,人類現在已經糟蹋到火星了,那兒也沒得救。”

“呃呃……說個可能讓你後脊背發涼的事,好讓你涼快點。

“啥?”

“前幾天休假的時候,看到有個揭秘博主,叫什麼來著,做了個視頻,說十幾年前在維特穆斯克那地方,有個孤兒院……”

“……”

“太喪心病狂了吧?什麼樣的孩子才會?”

“就說嘛……”

“白鴉”,或者說維羅妮卡,就是從那個孤兒院來的,她和她的妹妹卡特琳娜本來有一個幸福有愛的家庭,父母感情也非常好,形影不離。當然,夫妻感情太好也不一定是好事,在一個大雪天,一輛打滑的自動駕駛汽車衝上人行道,一下子把他倆全都撞死了。事後,那個汽車公司倒是賠了一筆錢,但賠償金和家產都被聞訊趕來的姨媽舅舅們瓜分一空,剛失去父母的,兩個幾歲的孩子懂什麼,在這裡面又能做什麼呢?小維羅妮卡和卡特琳娜被他們急吼吼地送進了當地的一家孤兒院,從此就再也沒見過他們,當然,那幾張假惺惺的嘴臉不看也罷,不成器的舅舅大概把他分到的那份財產都換成了伏特加和遊戲代幣吧?遊戲中的王者,現實中的loser……

高倍鏡帶著維羅妮卡的目光向旁邊移,傑克的右臂上別著一個皺巴巴的袖章,上面有一個她非常熟悉,恨之入骨的符號——圖勒公司(Thoule Group)的Logo。

“奧斯文究竟有多大魅力?為什麼這些人在幹壞事的時候,一個個都要戴著圖勒的臂章?他們不怕報復嗎?還是已經不在乎報復了?”維羅妮卡心想。 “這是他們的規定嗎?怎麼連傭兵都要帶這個?”

“B小隊全體注意,不要閒聊了。A隊沒能在據點阻攔目標,目標逃脫,預計將在二十分鐘內到達設伏地點,準備阻擊,重複一遍,準備阻擊,目標,哈雷摩託一輛,確保擊斃所有人員……”

自從來到Matri1x聯盟(Matr1x Alliance)之後,維羅妮卡(Veronica)已經數不清楚自己消滅過多少帶著圖勒臂章的目標了。

在孤兒院的生活可以說不好也不壞吧,反正能吃飽就行,不和妹妹分開就行,畢竟就這一個親人了。據說以前有個叫維多利亞的姐姐,很早就離家出走,她是家裡的禁忌話題。大概是來到孤兒院兩年之後,當時還不是那麼出名的圖勒集團派來一夥人,找到了那個胖乎乎,兩隻眼睛總是在賊溜溜轉的院長,他們開了一下午的會,可能還塞了一筆錢吧,誰知道呢。總之,第二天院長就向大家宣布,以後再也不用上課啦,做個小手術,裝個“老雞接口(帶東歐口音的腦機接口)”,知識就可以從網絡上下載到大腦裡。

晚上睡覺時候下載就行,白天做完工,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幾個視上課如上刑的男孩子當時就歡呼雀躍,生活老師怎麼呼喝都不行。

“那以後還要老師幹嘛,人話都說不清楚的數學老師該失業了吧?”當時的小維羅妮卡坐在那裡,心裡想。

圖勒集團派車來接孩子們去做手術,做手術期間死了兩個,不是啥好兆頭,院長騙大家說他們被圖勒那邊的經理們領養了,“將來能有大出息呢!可是掉進福堆裡了”院長喜形於色地說。

嗯,掉進福堆了,手術暫停,沒做手術的孩子們當對照組,做了的就是實驗組。

實驗組的孩子學習成績大幅上升,個個都是未來科學家和學者的料子,艱深的工程學和哲學書籍都倒背如流。

對照組還是那個老樣子。

實驗組的孩子們情緒越來越不穩定,抑鬱,躁鬱頻發,看來被動學習與被逼著學習一樣,是有副作用的,大概獲取的知識量已經超過了人腦和神經所能承受的極限。

又過了一些日子,事態更加嚴重,實驗組有人跳樓,自殺,互相鬥毆,院長只好把他們集中起來嚴加看管。圖勒公司叫停了實驗,但事情仍在惡化。

學習的陰影是能跟隨人一輩子的,而多日的集中看管徹底摧毀了他們僅存的理智。

門被沖開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院長。完全喪失了理智的實驗組開始大開殺戒,拿著他們能拿到的一切能打死人的物體,桌子腿兒,滅火器……逢人就打,這應該不是實驗的一部分。 維羅妮卡那時候就展現出了殺手潛質,她設法把一些實驗組的孩子們誘進了廚房裡,裡面的煤氣閥早已被她擰開,利落地關門,鎖門,把點燃的引火物從門縫塞了進去。

那時候還是太嫩了,手法太粗糙——爆炸時產生的巨大氣浪震暈了維羅妮卡,轟鳴和升騰起的黑煙引來了警察和消防隊。

可憐的小卡特琳娜,院長倒地的時候下意識護住了她,但是還是沒有能夠……

作為為數不多的倖存者之一,維羅妮卡好像是失憶了,呆若木雞,警察問啥她都不知道。

警察告訴她妹妹沒有了,她一愣,然後嚎啕大哭。

這件事的禍根肯定是圖勒公司吧,那些人來的時候,維羅妮卡看到他們的西服右袖上別著圖勒的臂章。

父母還在的時候,有一次妹妹問爸爸:“爸爸,世界上有白色烏鴉嗎?”

爸爸扶了扶眼鏡,拿起手機:“哦,有的,網上說的,有的烏鴉天生有白化病,它們全身的羽毛都是白的,這樣的烏鴉十分稀有……哦,這種動物報復心很強,你們不要去招惹它哦,可以餵牠們,但千萬不要侵犯它們的領地,或是傷害它們……”

許多年之後,一個綽號“白鴉”的女狙擊手在傭兵圈子裡嶄露頭角,她行踪隱蔽,槍術神準,但沒有人見過她的真容。 “白鴉”很是謹慎,從來不用區塊鍊或者別的什麼合約接單,要價雖高,但也不算離譜。唯一不好的是,只要接到了殺圖勒目標的單子,現場總是留不下一個活口。

“動手吧,白鴉”Nash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千萬注意安全,我想我不用給你發坐標了。完事之後就馬上回來吧,孩子們都想你了,天天問我維姐怎麼還不回來。”

“卡特琳娜今天吃藥沒有?”白鴉小聲說,與此同時一槍放倒了傑克,然後又是還沒來得及收住嘴的阿里,傑克再也見不到老婆孩子,而阿里也再也不能和老相好去膩乎了。

“吃了,乖著呢!哈哈。”

解決完所有人之後,“白鴉”這才看見,十字路口靠近地面的地方設了一根絆索,另一頭肯定連著什麼爆炸物,多麼卑鄙的陷阱啊。

她又開了第七槍,打斷了絆索,這時摩托車的轟鳴聲隱約從遠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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