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幕：豐收神及其掌門人Dave的故事

蔽日者企業豐收神集團給人一種非常複雜的印象。在所有的蔽日者集團中，它是最為“腳踏實地”的一個，沒有那些造型和姿態都頗為誇張的浮空建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整潔，明快的科技園區，溫室和牧場之間點綴著實驗室和大規模的農業工廠，彷彿賽博地球的世外桃源，被創始人Dave稱之為“豐收農莊”。這些“豐收農莊”看上去很像是乾實事的地方，但往往被整體扣在巨大的玻璃罩之下，彷彿一個個由模型大師精心製作的情景模型，這又令人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距離感。不過，Dave自有辦法來消除這種距離感。在賽博時代出生的新人類，除非完全沒有上過學，在學生時期都肯定不止一次地被學校組織安排到最近的“豐收農莊”去參觀，參觀過程中會有Dave老總的全息影像為孩子們講解參觀項目。高興的時候，他往往會從總裁辦公室專程趕來，親自以校外輔導員的身份帶隊講解，據說，Dave親自出場往往意味著他要放棄一個價值幾億，甚至幾十億的商務合同談判，但他卻不會向學校和學生們收取一分錢，師生們來了都是客，怎麼有向客人收費的道理呢？再复雜的科學道理，在Dave的講解下也會變得鞭辟入裡，生動詼諧，學校裡乏味的自然科學課程一下子就變得黯然失色。 ，再說了，“豐收農莊”也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能夠讓人親眼目睹奇花異草和珍禽異獸的地方。有一次，一個罹患白血病的小女孩說想在生日那天看到獨角獸，結果Dave聽說之後，真的牽著一頭獨角獸（其實是長角的馬）趕赴醫院，還向醫院捐贈了一批昂貴的基因藥品，小姑娘得救了！急缺好人好事素材的媒體簡直要嗨翻了！

參觀的最後，Dave往往會向孩子們提問：“同學們，等你們長大之後，想不想來我們豐收神工作啊？”他笑瞇瞇地等待他想要的答案，然後又將一件件早已準備好的小禮物，比如一盆經過基因改造，怎麼折騰都養不死的小花兒，或是內置了生態維持系統的有機玻璃小魚缸親手交給孩子們。

“如果你有志於成為豐收神的伙伴，那麼你一定要非常熱愛自然科學才行！”很多孩子都把Dave的話牢記於心，Dave用小花和小魚缸在未來的生物科學家心裡播下了一顆種子，收羅了許多未來的忠實員工。

作為最早的蔽日者企業之一，豐收神在全球有龐大的業務網絡，其經營範圍涉及農業、醫藥、生物工程，基因科學，神經學，仿生技術等等，總之，和生命有關的一切，豐收神都做。要經營這麼大一個企業帝國，Dave已經忙得沒時間走路了，他到哪裡都要騎著他心愛的平衡車，據說這是奧斯文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奧斯文的仿生義體假肢在市場上取得了巨大成功，這離不開豐收神仿生技術和神經學研究成果的貢獻，據說，圖勒每賣出一條假肢，豐收神都要從中抽取大約20%的專利費用，所以送他個平衡車又算得了什麼呢？

歲數稍長的人可能都記得21世紀40年代初的農業崩潰，還有差不多10年之後的基因病毒疫情，這兩次危機當中隨便哪一次都有可能導致整個人類挺不過去，更別提探索星辰大海了，人類連地球上的事情都整不明白，但卻天天幻想征服宇宙，多麼可悲！ Dave一貫以醉心公益著稱，他最大的手筆莫過於向出現飢荒的地區提供轉基因糧食和種子，向疫區免費捐贈疫苗和藥劑。在看過聯合國秘書長向Dave授予“穀神紀念章”和“防疫衛士勳章”的現場直播之後，有些人認為，就算把整個地球白送給Dave，也不為過。

據統計，為豐收神和圖勒兩家大集團效力的員工差不多佔全球就業人口的10%以上，其中豐收神的員工還要多一些。 Dave僱傭了數以百萬計的農業工人為他效勞，這的確讓許多人免於淪為幫派分子。隨著幫派活動愈演愈烈，在機械降神起義，或者說是“人機大戰”之後，豐收神建立了名為“農莊衛隊”的龐大武裝組織，用來保護各地的“豐收農莊”免受幫派和流浪機器人的衝擊，規模較大的農莊甚至需要相當於師級規模的武裝力量來保護，這似乎也完全合乎邏輯，畢竟如果有人把農莊都燒了，那全世界人就會沒得東西吃。

當你走進賽博時代的豐收神專賣店，你會發現你所熟悉的蔬菜水果都被裝在充氮的獨立包裝裡，以令人震驚的高價出售（當然，幾個月都不會腐爛算得上一個賣點），隨便選上幾包，可能就需要把隨身攜帶的槍當掉才能買得起。出了蔬菜水果區，就都是各種營養藥劑，代餐、罐頭和預製菜，上面印著看不懂的配料表，這些類似於遠洋潛艇兵執勤餐的乏味伙食會把從現代穿越過去的美食家們逼瘋，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世界上已經有100多億張掙扎的嘴，由於環境嚴重污染，多數的耕地和牧場也已經完蛋了，更別提海水養殖了，不用科技與狠活，怎麼辦呢？如果一個現代的孩子不知道牛肉是從牛身上來的，那他肯定會遭到全班同學的恥笑。但在賽博時代，牛肉真不一定是從牛身上來的。真正的，高質量的牛肉，可能只有在蔽日者的餐桌上才能看到。

奧斯文坐在他的宅邸裡，一邊享用著機器人侍者端上來的上等牛排，一邊瀏覽著Dave看望白血病小患者的短視頻，又發出了他那招牌式的冷笑：“呵呵，虛偽至極。”然後他用雪白的餐巾抿了抿嘴，又叉起一塊烹製得恰到好處的牛排，放進嘴裡咀嚼：“不過有一說一，這傢伙賣給我的牛肉，還是我小時候的味道。”就在幾分鐘前，圖勒的佣兵剛和“農莊衛隊”爆發了小規模的衝突，死傷情況不明，但這不會影響兩家公司長期合作的前景，一個視頻電話就能解決的爭端，兩位大佬誰都不會放在心上。

接受過良好正規教育的奧斯文，內心深處是看不起Dave這種野路子人士的。 Dave比奧斯文年歲要大許多，在奧斯文小的時候，他一定看過Dave的生物科普視頻。當時Dave是一位狂熱的生物愛好者，當然，這種狂熱愛好者是很容易偏科，從而考不上大學的。高中輟學之後，Dave在父母的資助下，在城裡開了一家寵物店，售賣各種魚類和爬行動物，同時利用這些生物和網購的器材開展一些簡單的生物試驗。寵物店的生意不溫不火，Dave乘著短視頻浪潮，以當時流行的遊戲《植物大戰殭屍》裡面的人物瘋子Dave為名開辦視頻博客，以科普形式來推銷他店裡的商品，結果沒想到一炮而紅——按照政府要求，需要為社會增加“正能量”的視頻網站苦於沒有正經的知識類內容，所以把老老實實做科普的Dave掛在了首頁，給了他所想像不到的流量支持。

瘋子Dave出名之後，很多大學和研究機構都向他拋來了合作的橄欖枝。 Dave也順勢而為，充分利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在合作的同時，在一家不甚出名的大學讀完了大學課程，取得榮譽學位，一路成為榮譽博士，結識了一班校友。只要和生物相關的課題，都難不倒他。 2027年的首例人體機械化改造試驗讓他看到了未來的商機，在“試驗品”變成賽博瘋子之後更是如此，他更加堅信自己能做出更好的義肢來。

不過畢竟是半路出家，Dave團隊早年的幾款義肢都談不上完善，好在30年代興起的大型幫派又成了他的新市場——幫派成員對義體化改造有近乎痴迷的追求，他們對義肢的要求就是功能強大，外形炫酷，至於自己的身體條件能不能承擔，有沒有副作用，他們才不管。在經過一番深入的調查研究之後，Dave開始推出專門面向幫派的仿生義肢，這為他帶來了巨大的財富。隨著財富的積累，之前老實巴交的Dave膽子越來越大，開始涉足非法人體改造業務和器官走私。在與幫派打交道的過程中，他逐漸拋棄了自己作為生物科學愛好者的初心，與幫派同流合污。在這個過程中，Dave利用資本從幫派手中取得了一些黑工廠的所有權，作為假肢生產基地和人體改造窩點，這是未來豐收神發展的基礎。

幾年之後，Dave在聚會散場時被變成賽博瘋子的匪徒追殺，如果不是一群恰好路過的僱傭兵出手相救，他就當街被碾成肉餅了。從此之後，Dave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被賽博瘋子報復，變得貪生怕死。與此同時，警方也已經發現了賽博瘋子與Dave之間的關係，準備對Dave的公司展開調查，搞清楚他們是不是在故意製造賽博瘋子，進行非法的人體試驗。

Dave順勢進行了業務轉型，他放棄了假肢業務，將相關的業務部門整體打包出售給圖勒公司，自己轉向研究基因工程與農業，與幫派之間的聯繫也變得隱秘起來，通過中間商來操作。當時的政府已經逐漸式微，對Dave的調查也就不了了之了。 Dave在研究緩解仿生義肢副作用的藥物過程中，意外發明了一種能夠延長人類壽命的基因改造技術，某國獨裁者獲悉之後，秘密來找Dave進行改造。獨裁者的兒子深感繼位無望，在父親回國後發動政變，將父親軟禁，延壽技術也隨之公之於眾。得到消息的蔽日者們紛至沓來，以豐厚的回報和Dave進行交易，由此，Dave不僅結識了一班蔽日者集團成員，還收穫了大量資本，豐收神集團得以迅速發展。

蔽日者集團的擴張徹底改變了世界產業格局，同時導致環境污染日益嚴重，農業也出現了難以為繼的跡象。 Dave趁機收購了大量荒蕪農場，在上面興建了工廠化的“豐收農莊”，在裡面種植轉基因作物，養殖轉基因牲畜，其生產效率要遠遠高於傳統農業。這些轉基因製品最終的加工成品，就是豐收神專賣店裡那些逼瘋美食家的東西。隨著傳統農業宣告崩潰，以及隨後的飢荒到來，豐收神的最後一顆棋子終於落下。 Dave通過向災區援助轉基因食品，新型種子和牲畜的方式，完全控制了全球農業。

那麼，先前經營假肢業務的豐收神又是如何在短短十幾年之內具備了強大的農業研發能力呢？這其實也純屬偶然。在中東地區掠奪文物的幫派偶然在盜掘古墓的過程中尋獲了一個存儲設備，誰也說不清楚它的年代和來歷，但根據Karma的法師推測，它可能與某種非人種族有關。之後，該設備作為一件不知名的古董流入黑市。 Dave雖然對歷史不感興趣，但他曾經聽奧斯文提起過有關於種子飛船的猜測，隱約覺得這件古董可能會和種子飛船有關，於是就搶在奧斯文前頭，把它買下來運回總部——種子飛船裡的存儲設備都是按照對應的人類科技發展水平設置的，需要科技發展到對應階段，才有可能讀出其中內容。最簡單的就是刻在石板和金屬板上面的圖畫、文字，複雜的就需要動用不同原理的超級計算機去破譯了，不幸的是，在經歷了無數天災人禍之後，如今的地球人完全忘記了這回事情，還在自食其力地攀登科技樹。 Dave租用大學校友的超級計算機破譯了存儲設備中的內容——正好是轉基因技術與農業工廠化，按照豐收神當時的技術水平，其中的科技只能複現大約1%，但就這1%也足夠Dave登上蔽日者佔據的塔頂了。除了轉基因植物和動物之外，Dave還利用其中的科技研發了基因藥物，所以後來開發疫苗，撲滅席捲全球的基因病毒疫情也是輕而易舉。

除了從存儲設備中破譯的外星科技之外，Dave的“豐收農莊”也有自己原創的內容，這就是讓他引以為傲的農業機器人，或者說農業機甲，對外稱為“新農機”。農業工廠的規模和生產模式已經很難單純靠人力維持，即便是Cyborg和機器人也很難承受這裡的勞動強度，所以只能靠大型化的類人機械設備來完成工作。

一部分農業機甲靠人類駕駛員操作，主要用於進行複雜但勞動強度較大的作業，如建設、種植、施肥、修剪等。駕駛員可以根據現場情況作出靈活判斷,機甲則提供強大的機械力量,兩者結合可以高效完成工作。這些機甲的尺寸和作業強度已經超出了普通人類的承受能力，必須要讓經過特化改造的Cyborg來駕駛。 Dave利用這點來維持公司對農業機甲研發的絕對控制權，同時也可以最大限度地剝削勞動力，因為這些特化Cyborg除了操作機甲之外無處可去。在農莊衛隊建立之後，豐收神又在這一類機甲的基礎上發展出了武裝戰鬥機甲，同時對Cyborg駕駛員進行了進一步的強化和升級，有的甚至已經和機甲融為一體，在此基礎上，經過層層篩选和強化基因，改進武裝，已經發展出了戰鬥力超群的機械打手，只需一台就能剿滅整個小型幫派，或是製服出逃的危險實驗品。

除此之外還有一類自動化機甲，它們配有智能AI，無需人工操控,主要用於重複性高，相對簡單的收穫、運輸、粗加工等工作。自動機甲依靠環境感知與機器學習能力自主作業,但缺乏人類的靈活判斷，難以完成複雜性較高的工作。這一類機甲還在發展之中，雖然經過三次迭代，但還不能完全代替需要人類操縱的機甲。 Dave計劃在五年之內實現生產型機甲的全面自動化改造，把冗餘的Cyborg駕駛員全部充實到農莊衛隊當中。

種子飛船存儲設備當中的內容進一步激起了Dave的野心，其中的科技不僅可以用於地球，更可以用在環境更為惡劣的其他星球和星系當中。在功成名就之後，Dave作為生物愛好者的初心逐漸回歸，不過卻是以一種極其邪惡的方式，而他此時掌握的巨額財富和強大技術能夠幫助他實現夢想——對於他而言，地球上的所有物種，包括人類在內，都是軟弱而無能的。以人類為例，經過幾百萬年的進化，只是空生出了一個好腦殼，但卻被情感、人性之類的東西佔用了太多大腦算力，錯失了多少發展良機，人性這東西實在是應當消滅！那些用來吃的轉基因動植物都不過是最為初級的產品，是Dave開恩，搞出了這些東西，讓你們這些苦鬼苟活於世。 Dave真正想要的是一批由他創造的超級生物，能夠不借助任何維生設備，在宇宙環境中生存和戰鬥的超級生物，絕對忠誠於他的超級生物，來幫助他在更為廣闊的宇宙空間開疆擴土，而他就是造物主本人。至於地球上的這些無能之輩，等到超光速宇宙飛船開發成功以後，就都拿來當肥料和飼料吧！

野心膨脹的Dave變得愈發貪生怕死，連自己公司研發的轉基因生物，他都已經怕得要命。如今的他由於濫用基因增強製劑，已經變得喜怒無常，分裂出了雙重人格。在面對外人的時候，他依然和藹謙遜，滔滔不絕，維持著完美的跨國企業總裁和功勳科學家的形象。只要沒有外人在場，他就會變成不折不扣的混蛋，或者說一個暴君。如有員工不小心觸怒了他，輕則挨一頓臭罵，重則變成“秘密項目”的試驗品。這些秘密項目已經維持了十餘年，耗費了公司的大量資源，被Dave和他的大學校友牢牢把持，誰都不准過問。而豐收神引以為傲的那些“公益”、“慈善”項目，到這時候也已經淪為了秘密項目的洗錢工具和幌子。

隨著Dave的高壓統治愈演愈烈，許多莫名遭到開除，以及不堪忍受逃離的集團前員工都加入了反抗軍，他們帶來了自己所掌握的技術和情報，其中就包括還處於試驗階段的人體打印技術。在抵抗組織當中，他們的人身安全可以得到保障，至少不會像Veronica的爸爸那樣橫遭慘禍。 Dave的精神狀態愈發不穩定，他對手下的管控也越來越嚴厲無理。曾經追隨他多年的心腹和科學家們漸漸意識到，Dave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理想主義的生物科學家，他已經變成了被權力迷惑了心智的暴君。許多人在公司裡遭遇不公正的對待,生活在恐懼之中,但又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有一天，Dave在發怒時用平衡車活活砸死了一名試圖勸阻他的老員工，這件事情終於點燃了員工心中的怒火。部分員工決定暗中聯繫反抗軍，準備發動一場政變。與此同時，豐收神的一些青年科學家發現秘密項目裡進行的實驗已越來越令人髮指，這令他們的內心產生了深深的恐懼。在一次實驗中，危險生物失控，差點把幾名青年科學家和助理研究員置於死地，這令該項目的帶頭人徹底醒悟，他向OWL組織揭發了秘密項目的內情。在豐收神內部也逐漸形成了一股反對勢力，他們渴望推翻Dave的暴政，掃除他的陰謀，重建一家專注於造福人類，而非計劃以危險生物取代人類的科技公司。

如今，對於正在蒐集豐收神集團罪惡證據的OWL組織，以及致力於帶領人類推翻蔽日者統治的Matr1x Alliance來講，豐收神的私人武裝“農莊衛隊”並不是真正的威脅。在維特穆斯克水壩之類的地方，以及崇山峻嶺之間還隱藏著許多秘密實驗室，猶如一個個潘多拉魔盒，盒子裡的內容不知道要比地球上現有的物種兇殘多少倍，一旦脫離了束縛，它們將會造成難以預料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