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幕: 卡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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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學昌明的賽博地球上,似乎已經沒有了迷信生存的土壤,神棍們也將在科技的製裁和揭發下無所遁形,科學家代替舊神好像勢不可擋。不過,如果神棍們也掌握了科技,科技也有可能淪落為神棍們手中的魔杖。
在蔽日者們的授意、威脅、利誘和縱容之下,各路神棍、大師們為了生存,放下了宗派之爭,拾起科技這根魔杖,共同創建了卡瑪 Karma。歷史、風俗、文化的烙印根深蒂固,現實生活不如意,充滿壓迫和挫折……被科技和貪欲牢牢禁錮在高塔底層的勞苦大眾又重新到卡瑪去尋找慰藉和寄託。而得到虛擬現實、數據鏈、黑客技術、心電感應技術和迷幻藥物等“法器”加持的卡瑪 Karma,又成為了混沌夜空中一尊光芒萬丈的霓虹新神。
如果你湊近看,你會發現這尊新神是用各種南轅北轍的部件拼湊起來的,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就好比這樣,中國古代造像的頭,戴著機車風鏡,變形金剛擎天柱的右胳膊,左胳膊可能曾經出現在某一部日系機甲動畫裡,而身子卻是無數屏幕,隨機播放著一些毫無關聯的影像片段,放在一起卻魔性十足……波普藝術、奧運花樣滑冰、《意志的勝利》、貓王演唱會、槍擊肯尼迪、時裝發布會、宮崎駿、梅里愛的《月球旅行記》……正如這個時代一樣扭曲而混亂,但卻充滿了奇異的張力。
卡瑪的道場隨處可見,形態各異,更無關信徒來歷和文化水平高低,並不都是鬼畫神符或者香煙繚繞,有的甚至就公然開設在科技公司裡。如果你偶爾看到一群程序員在打扮成薩滿的部門經理帶領下,對著一台黃金打造的特斯拉線圈模型頂禮膜拜,嘴裡模仿著電流通過的聲音;或是在黑色星期五前夕向服務器獻祭三牲(豬雞魚),高呼機神保佑,請不要奇怪。
畢竟項目開發失敗和服務器過載宕機的鍋,誰都背負不起,人們就這樣把焦慮和不安向虛無釋放。當然,如果一名運維人員膽敢在上報故障原因的時候填寫“心意不誠,觸怒機神”,那他就死定了。
卡瑪不僅僅是許多底層人的精神寄託,而且還是蔽日者了解底層民意、乃至制衡新興勢力和反抗勢力的手段。奧斯文和其他蔽日者買通了卡瑪的大小頭目,通過他們直接或間接地對底層百姓發號施令,發布對蔽日者有利的理論乃至預言,比如世界都是公平的,這一世你是底層的螻蟻,通過忍受輪迴的考驗,那麼在下一世你就有機會成為蔽日者,而前世的蔽日者就會成為下一世的底層貧民。
某些不識時務的人會問:那麼在輪迴的世界裡,“審判官是如何審判人們的投胎去向呢?” 一個法師眼珠子一轉,晃悠悠地說道:“多行善事的投胎成蔽日者,而作惡多端的成為底層螻蟻。” “要是這麼說,那麼底層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了。” “是啊,你說的沒錯,在這個大垃圾堆裡,誰的手上沒有罪惡?誰沒有手沾鮮血?你們哪個敢說你們的手是乾淨的?” 聽完這些話,聽眾紛紛離開,要么垂頭喪氣,要么繼續在底層垃圾堆裡自相殘殺。
為了能夠讓行會一直有飯吃,卡瑪充分發揮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做派,借助黑客手段和龐大的數據庫,只要生化人或者機器人在他們面前晃一眼,大致讀取一下他們的出廠日期和出廠地點,就能推測出它的功用,再通過零件的新舊還有外觀材料的磨損程度判斷它的處境,以及他們習得了人類的哪些習慣,是會照看小孩,還是精通琴棋書畫,還是精通殺戮,最後結合兩者,就能給出一個大差不差的模糊結論。 面對人類,麻煩會稍微大一點點,但其實也大差不差,因為生來就被規劃好職業生涯乃至身體機能的蔽日者根本就沒有算命的必要,需要算命的,往往是那些不上不下,看似有點盼頭但其實也沒太多選擇的人。在精明的占卜師們看來,一個人所謂的不同選擇,就是同一根枝椏上的不同樹葉,貌似有區別,但其實枝幹已經決定了樹葉的樣子。至於忽悠人的具體手段,從古代的塔羅牌、葉子戲、八卦、筮草,還是通過頭髮、唾液乃至精液提取DNA,然後放到大數據庫中進行科學算命,所有的手法都會讓參與者相信自己的命運,就是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中那最獨一無二的一個,但其實占卜師們用來投擲正反的錢幣上,刻著的兩個圖案是一摸一樣的。
對於愚弄人類的操作,卡瑪的大師們非常有一套,以下是他們的自述: “其實所有凡夫俗子們的選擇,都是我們卡瑪規劃好的。
在我們的誘騙下,我們會誘導問卜者喝下一大口酒或者茶,幫助他們進入致幻的狀態,而實際上呢,飲料中含有納米機器人,而且這些納米機器人會將生物導體牽引到人類的脊柱神經附近,然後生物導體會對脊柱進行覆蓋,接下來,占卜師會以放鬆身心為由按摩,在按摩的過程中使用藥物,給人體進行全身麻痺,然後再以微創手術或黑進腦機接口的形式植入導體,這樣一個人的視覺神經感應網就形成了。
在占卜的過程中,只要啟動交互機制,人的手中就會感受到和真正塔羅牌一樣手感質地的虛擬牌面,摸到牌的時候,神經也會給身體投射出反饋。但其實翻什麼牌都是我們規劃好的,我們會預言一個人的一生,比如在某個關鍵節點遭到搶劫,但是卻被大英雄捨命相救,大英雄所要的報酬就是我們引導占卜者一步步走向深淵的下一步。以後每到他被我們預設好的人生的關鍵時刻,我們就安排人出手相助,最後,那些可憐人都會成為我們的玩具,被掏空口袋裡的最後一個銅板,榨乾最後一滴血。 ” 當然,吸食致幻藥物可以通靈,所以打著用占卜看到前世的幌子私自開設鴉片館的各路半仙也大有人在。
對於這些各種文化流派的占卜師,奧斯文有一個十分經典的比喻: 一個馬車夫驅趕著馬車前進,一群蒼蠅圍著馬匹嗡嗡嗡,馬車夫驅趕著馬車改變了方向,於是蒼蠅們洋洋得意,是我們讓馬車改變了方向,而馬車夫則坐在馬車上冷笑,一言不發。
在發布了無數的預言和讖語之後,神棍們很清楚,他們的神諭永遠是留有語義模糊的部分,畢竟把話說死了一旦預言失敗,就只能被殘酷地打臉了。作為相對中立方的他們也很清楚,其實誰來實現預言,“被摧毀的帝國”到底是自己,還是對手,其實完全看各方實際的努力,以及命運的捉弄,畢竟按照他們祖師爺的老話,那就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在這個魔幻的賽博朋克時代,大師們也是與時俱進,除了比較嚴謹、科技水平極高的核心占卜師團隊外,卡瑪還開發了許多全新業務,例如用遊戲和隨機生成的虛擬藝術品占卜,或者預測腦機接口和智能設備的挖礦效率,乃至在元宇宙中勘測風水,規劃建築。除了占卜業務,他們還把手伸向地下鐵人三項賽和非法武器交易。
鐵人三項世界杯是蔽日者們的私人莊園,壁壘森嚴,卡瑪被嚴令禁止介入其中。比賽期間,天網也會開啟最高級的防禦級別,卡瑪的黑客法師是無計可施的。不過,他們在地下比賽中可謂為所欲為,甚至許多這樣的比賽乾脆就是卡瑪在幕後操縱。舉例來講,某些選手會找到卡瑪法師,要求他們對自己進行“加持”,以取得好成績。法師們一邊裝神弄鬼,一邊哄騙他們服下不容易檢測出來的新型興奮藥物,一邊通過技術手段篡改其腦機芯片數據,這就好比為汽車刷新ECU數據可以提高其動力性能一樣。當然,在進行“加持”之前,選手們都需要和法師簽訂生死狀,如加持後發生死傷事故,卡瑪一概不負責——你只出了升級動力的錢,那麼原裝的剎車管不管用,聽天由命吧。在加持之後,有的選手確實變成了“一匹黑馬”,脫穎而出。而那些先天條件不足,或是義肢和芯片型號不合適的選手,往往會在比賽開始後不久就出現了意外,或暴斃,或發瘋。不管如何,法師只會在幕後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數著帶血的鈔票。
當然,“加持”也可以反向操作,假如A選手和B選手先後找到大師要求加持,而A出價要比B高,那麼法師會故意壓低B的芯片性能,給他喝些沒有用的東西,然後去“加持”A,或者一番裝神弄鬼之後其實什麼都沒做。他們就通過這種手段來控制比賽結果,進而通過賭局來大肆斂財。當然,有時候也會出現A選手中途暴斃,B選手這局躺贏的無聊局面,這時候很有可能會賠錢。
在需要的時候,奧斯文等人會和卡瑪的頭目們串通好,讓他們鼓動一些不服奧斯文管制的工廠或者私人武裝團伙發動“起義”,以此達到讓底層和異己兩敗俱傷的目的。但是當卡瑪的起義程度過頭,或者小頭目真的滋長出了野心的情況下,奧斯文就會請傭兵出擊、痛下殺手,然後將其用仿生人進行替代,這也是奧斯文“扳道工”計劃用仿生人逐步替代人類的小型測試。對於這種手段,小頭頭們美其名曰“中道”——不偏不倚,平衡所有的勢力,然後自己在幕後操縱一切。
當然,老奸巨猾的卡瑪法師們肯定不會甘於受蔽日者們的擺佈,他們也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盤——有的試圖對蔽日者及其爪牙實施精神控制,有極少幾例成功了,被蔽日者奉為精神導師,而那些暴露了自己意圖的法師就難免落得悲慘下場。還有一些法師與學界勾結,把自己的那套理念包裝成“管理學”和“解決方案”,向蔽日者們兜售。如果哪個貪婪的,或者想獨樹一幟的蔽日者真的把這些魔障東西用到企業管理當中,那麼後果往往是讓員工們已經非常糟糕的處境雪上加霜,久而久之可能會激起反抗和罷工行為。每當出現這種事情的時候,惹禍的大師就會改頭換面,腳底抹油溜掉,然後再由新的大師去“挽救公司、挽救項目。”他們並不介意把別人的公司給折騰到黃攤,只要能把公司老闆的錢袋子掏空,然後全身而退就好。
據說,有幾家蔽日者公司正在開發所謂的“心電屏障”,表面上看是為了方便管理,讓員工能夠心無旁騖地埋頭工作,同時過濾對公司不利的信息。但它真實的用途是防止卡瑪法師的種種忽悠為公司帶來損失, 如果確實有效,“心電屏障”將會得到進一步開發,最終用來屏蔽外星文明對人類精神的控制和乾擾,甚至對其發動反制。
卡瑪與蔽日者之間或明或暗的種種伎倆為抵抗組織創造了行動空間,卡瑪相對中立,他們不在乎錢從哪裡來,只要足額按時到賬即可,所以如果抵抗組織有求於他們,他們也不會拒絕為抵抗組織提供便利,某些大師還有把柄握在抵抗組織手裡,為了避免遭到無情戳穿,他們更不會拒絕。蔽日者公司的組織架構和項目進度往往是機密,很難通過黑客手段獲取。所以,Matr1x Alliance的情報部門會通過從卡瑪那裡收集和購買來的信息,構建蔽日者、公司管理層、負責人和項目之間的關係圖譜,為行動提供依據。那些走街串巷的神棍們,有很多還同時扮演著黑市武器交易的中介,很多槍支、冷兵器和新型武器藍圖就這樣通過他們流入到幫派和反抗組織手中,除了中介費,他們還會回收舊槍械,或是以物易物,從中小賺一筆。為了規避風險,一般來說,他們不會直接經手武器,而是通過念咒和“開示”來提醒買主,他購買的武器應該到哪裡才能拿到,舊的武器又應該藏在哪裡。或是應該找誰,對什麼暗號才能完成交易,Matr1x Alliance通過他們收購了許多武器和藍圖,有一些武器乾脆就藏在卡瑪的道場中,等待危急時刻再啟用。在摸清了卡瑪的套路之後,一些抵抗組織成員會喬裝打扮成卡瑪大師,實施暗殺和破壞行動,也有一些成員平時以大師們豢養的門客和私兵的面目示人。
現在,Matr1x Alliance在卡瑪的幫助下進行著一項頗為大膽的計劃,一些成員通過大師們的介紹和安插,混進一些信任卡瑪大師的蔽日者家中,充當僕人、衛隊、家教和管家等,收集情報和蔽日者們的生物學特徵,同時為前來行動的其他成員充當內應,必要時劫持蔽日者或其家人。不過,由於奧斯文不信任一切活人,完全由機器人服侍,卡瑪也很難忽悠他,所以Matr1x Alliance暫時還沒有辦法打入他的宅邸內部。 在Kantele那裡就不一樣了,與很多貴婦人一樣,“媽媽”每天的業餘時間基本都花在各種開示、靈修、冥想和瑜伽上面,出手頗為闊綽。她還在Kantele的媒體平台上為大師們建立播客,安排他們出席綜藝活動,辦講座和脫口秀,等待他們指點迷津的信徒們為“媽媽”們貢獻了巨大流量。
不過,“媽媽”雖然把卡瑪大師們奉為座上賓,但她對這些大師的斤兩可以說是一清二楚,雖然她熱衷於靈修什麼的,但從來沒有人看見她去占卜,或是為某個大師站台。在漢森出走後,她還曾經放出請大師施法為她“找兒子”的煙霧彈,但其實她只是給了大師一筆錢,然後囑咐他什麼都不要做。